東 北 人 民 真 蒸 汽
在年轻人的亚文化里,「蒸汽波文化」已经算不上小众了。蒸汽波(Vaporwave)是一种remake过去歌曲的曲风,通过重组,变速剪辑的方式来重构
在年轻人的亚文化里,「蒸汽波文化」已经算不上小众了。
蒸汽波(Vaporwave)是一种remake过去歌曲的曲风,通过重组,变速剪辑的方式来重构记忆与音乐的方式。它是一个新的融合,不拘泥于形式,它魔幻,暧昧,氤氲,丧。
蒸汽波什么最重要,气氛最重要。而在东北蒸汽最多、气氛最热的地方是哪里?
是澡堂,是锅炉房,是烤串店,是放着迪士高的玻璃球舞厅。
那里是无所事事年轻人心情的出口,也让东北人在其中找到自己的貂,幽默,排面,气氛就是他们骨子里的貂。蒸汽腾起,仿佛86版西游记的仙境。
烤串师傅打开门,冷热交替形成的水气随着棉门帘子的扇动不规则的散开。肉串离开烤炉二十秒内一定要吃进嘴里,不然没有锅气。
所以酒局得发生在骚腰烧烤那种满地烟头花生壳大脚印子没人扫的店面里。
桌上有老妹儿最好,谁都行,有面子。老妹儿手上一般留着带尖儿的长指甲,手背上虎口处一定有个没洗干净的纹身。她们在酒桌上没什么话语权,多数时候都在回微信,指甲戳在屏幕上发出脆响。
耳边大哥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打听打听,我郭老四在这片儿好使,以后有事吱声奥”。
舞池里的干冰飘得到处都是,烟雾反射出灯球的光亮偶尔也能隐约照出眼前老妹儿的长相。大哥花十块钱,就可以搂搂抱抱十指相扣地跳上一会,像极了爱情。
三曲结束,一拍两散。当然,也可以拉着老妹儿走过黏糊糊的地面,去旁边的啤酒屋喝上一扎两块钱的散啤,如果不差钱,还可以再来个鸡架,点俩小菜儿。
一个东北人的一生里总会有一团雾,来自锅炉。
工业锅炉被重新改造,从废弃的厂房里搬到了地下室。上方传来“哥洗个套票呗”,“搓完拍点盐,杀菌”,“哥你喝点啥”这样的声音。
家楼下澡堂子里这套服务也有,但没人叫你哥,没有排面。
大哥们穿过洗浴区氤氲的水汽,花80块钱来一套混纺浴服。与其他客人的浴服区别开来。点上软包黄鹤楼在淡蓝色烟雾里回味上一场酒局的余醉。
宝石GEM用充满大蒜味的口音和蒸汽波回答了终极的哲学问题。
他故事里那些带失恋外甥女蹦迪寻开心的老舅,同学聚会开着山寨路虎车彰显排面的社会人儿,没钱给心爱的老妹买貂的浪漫男银在东北随处可见。
对于一般的听众,他们无法懂得宝石隐藏在字里行间的东北往事。而对于来自东北的聆听者们,总能从这些故事里找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B站up主"德彪的奇妙冒险"的作品同样代表了东北蒸汽波的高水准。
图源:up主 德彪的奇妙冒险 《蒸汽波——情迷维多利亚》
作品中的老舅范德彪出现在各个平行世界中,向这个世界一次次发出天问。
这些天问当然不仅仅局限于“女人啊,你为什么老伤害我”,如果你只把彪哥的悲喜局限在对玉芬桂英刘姐的爱情之中,格局就小了。
广袤的辽北大地上,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人们不怕一直做梦,只怕美梦醒来自己仍旧一无所有。
如果德彪不离开维多利亚创办在水一方垂钓园,他依旧沉浸在自己辽北著名狠人的美梦中。
那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另一个平庸的故事。
在之后的故事里,他仍在做梦,但只能在梦中成为许文强,成为板砖手刃仇敌,事了骑驴离去的大英雄。
从梦中醒来,德彪让我们每个人都心碎,德彪让我们每个人都流泪。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在90年代的东北,前方还真是一个大井盖,无数人都在往里迈。
下岗潮带来的集体伤痛,给了文学家,艺术家们无尽的灵感。
东北蒸汽波的创作者们是不是艺术家有待商榷。我们也无法知道那些曾经躲在被窝里写诗的工厂工人们看到东北蒸汽波会有怎样的感受。
但他们生长于此,也不可避免的将命运记挂于此。
厂房逐渐化为废墟,荒凉的工业基地变为深深的无力感和迷茫,成了雾飘散在东北雾气蒙蒙的清晨。
荒诞的幽默和落寞自嘲交织成东北特有的蒸汽波。
人们在白天里快乐,深夜里难过。
他们害怕透不过气的沉默化作尘埃,化在东北广阔到荒瘠的土地里,也在精神的荒漠中,因此唯有幽默和摇摆令人开怀。
多少人仍然希望沉醉在千禧年之前的浪漫和复古的氛围里,但旧梦难回,我们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东北人的落寞与忧郁。
他们以蒸汽波的形式去尝试着读懂那个从前被误解的故乡;
读懂看似酷寒荒诞土地下的温柔深情,找到体面的回家的路。
即便面对这样的悲凉,他们仍会自嘲:
冬天太冷,
下岗太疼,
除了幽默,
还能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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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Raven
撰文:Raven、Yingnan、Tong、 nalili、Sherlock
视觉:Pomelo、T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