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
文/四无少女那一刻我感受到无力,哪怕程皎然只是这样看着我,我就无法再开口说“不”。Chapter 1她是我的第二名“不够努力的人只配被
文/四无少女
那一刻我感受到无力,哪怕程皎然只是这样看着我,我就无法再开口说“不”。
Chapter 1她是我的第二名
“不够努力的人只配被忘记!”
高三重点班竟然成绩下降,班主任大发雷霆:“看看大程同学,程方硕,永远的第一,谁关心第二?!”
顿了顿,班主任默默补充:“当然,小程同学作为第二名也很稳定。”
我习惯了在这种时候被点名,心情毫无波动,倒是旁边的程皎然,一下子戳断了自动铅笔的铅芯,断掉的一小截飞到我的脸颊上。
程皎然,就是班主任口中的“小程”。
班主任喜欢给同学起外号,轮到我和程皎然时才发现班上有两个“程”,我是男生,因此是大程,程皎然就成了小程。
“抱歉。”程皎然低声道歉,不过并不诚恳,眼神狡黠。
哼,这个从小到大的两面派。
我懒得戳穿她,只淡淡地看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回面前的试卷。
接着,耳畔传来程皎然几不可察的一声轻笑,脆脆的,像是被一下子掰成两半的圆形饼干。
于是我也忍不住跟着勾一下唇角,并在心里反驳:谁说没人记得第二名?我就记得。
程皎然。
她是我的第二名,唯一的。
不过可惜的是,我并不是她的“第一名”。
程皎然的第一名是宋揽舟。
因为妈妈们是闺密,所以我和程皎然自小便玩在一起。
我知道程皎然有三颗虫牙,仍旧每晚躲在被窝里吃话梅糖,也知道她每次被骂就会装哭。
原本会有更多只属于我们的经历,谁知某一天,宋揽舟毫无预兆地插进我们中间。
那天是六年级开学第一天,程皎然还保持着神奇的脑洞和哭包习性,坚信她是由人猿进化来的,并且试图说服我认同。
这其实没什么错,哄程皎然开心也很简单,但是问题在于程皎然由此得出了她已经一万零十二岁的结论,前一万年是人猿,后十二年是人类小孩。
说话时,她伸出手指钩住我的裤兜。
这是我们走路时的小习惯,有时是衣袖,有时是裤兜,程皎然总要用手指钩住某个地方。
我看看程皎然短短的手指,还有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一时没忍住,就想欺负一下她。而且,反驳程皎然实在过于简单。
为了完成入学登记,今天才刚刚用过户口本。我找出程皎然的那本,指着上面的出生日期:“这是你的生日。如果你是人猿,你为什么会有生日?”
程皎然试图反驳:“可是……”
于是我决定给出最后一击:“假设你是人猿,那你怎么会有人类妈妈?”
Double kill(双杀)。
程皎然蒙住,牙齿咬住下唇,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眼眶就迅速变得湿润,又委屈又可爱。
那一刻我已经有些后悔,我虽然喜欢欺负程皎然,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看她伤心。
可是不待我拿出棒棒糖和酸话梅,宋揽舟就出现了。
我们三个住在同一个小区,回家的路相同,他经常不远不近地跟在我和程皎然身后。
宋揽舟跑过来,凑到程皎然耳边哄道:“别理程方硕。他是普通人,所以不懂,我能看到你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人猿。”
闻言,程皎然慢吞吞地松开了钩住我裤兜的那只手,转而握住宋揽舟的手,眼睛忽闪着:“真的吗?”
宋揽舟笑眯眯地点头:“嗯。”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宋揽舟是看准了时机冲出来想要抢走程皎然。
我伸出手试图拉回程皎然,可是这家伙冲我哼了一声,而后带着宋揽舟飞快地跑开了。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宋揽舟加入了我们的回家大队,程皎然费尽心思也要抓住的人,变成了宋揽舟。
我无数次地回忆过那个傍晚程皎然的每一个小表情,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拿出来反复琢磨,思考如果重来一次,我应该如何开口,如何动作。
可是,再也没有那样一天和一个刚好的机会,让我能够重新选出正确的,至少是不那么错误的答案。
直到现在,距离十八岁,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分别,只剩最后三个月。
Chapter 2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她的第一名,有错吗?
下课前最后一秒,班主任要我和程皎然去办公室。
这次是进入高三后的例行谈话,主要是及时了解资优生的精神状况,并作出鼓励。
程皎然的成绩稳定,也不存在考前焦虑,甚至摩拳擦掌地准备着要在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中把我踩在脚下以示威严,因此很快便走完流程,回教室上课去了。
程皎然走后,班主任才将我叫到身前叮嘱接下来的竞赛相关事宜,无外乎是学校在晚自习期间安排了先期培训、心态要稳等等。
我并没有仔细去听,而是盯着老师办公桌上的绿植,渐渐陷入回忆。
有些事情或许很难找到确切的起点,但是改变的瞬间总是很明显。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表哥带我和程皎然去水上乐园。
程皎然喜欢水,拎着装满水的红色小桶追我。
我控制好步子,始终和程皎然保持妥当的距离。后来终于被她揪住我的衬衣下摆,我趁机抓住她的肩膀搂进怀中,并将小桶里的水全倒在她身上。
程皎然笑声清脆,拉着我自拍了很久,而后将照片一一发送给宋揽舟。
她遗憾地撇嘴:“如果宋揽舟也来就更好了。”
几年来都只能跟在她和宋揽舟身后的不满瞬间爆发。
我带着莫名的愤怒闷头坐到长椅上。
表哥笑嘻嘻地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没应声,用沉默拒绝回答没有答案的问题。
表哥却还是继续道:“你已经习惯了她第一个想到你,可惜后来有人空降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
我的朋友并不少,但程皎然永远都排在第一位。
那么,我希望程皎然也能永远把我当作她的第一名,这有错吗?
当然没有。
等到班主任终于肯放我离开,程皎然已经离开办公室十三分钟二十秒,而回到教室只需要五分钟。
我不抱希望地走出办公室,却发现程皎然正背对着我,在走廊里沿着地砖格纹跳房子。
再无他人的走廊里只有程皎然跳动时闷闷的脚步声,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跃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听到关门的声响,程皎然回头看我,下巴微抬:“恭喜你啦!之前就听说这次竞赛结束,你就能被保送B大了。”
程皎然总是不记仇,明明上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就能喊我回家吃饭。有时我甚至希望她能够骄纵跋扈一些,好让我有机会说出我准备了这么多年的对不起。
见我没应声,程皎然一步一步地跳回我面前,眨巴着水亮的眼睛,眼神嫌弃:“你傻了?”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我心跳加速,控制不住嘴巴:“是啊,终于要跟你说再见了。”
话音未落我便忍不住嫌弃自己,为什么只要开口,就只剩火药味。
程皎然又生气了,她重重地哼一声,扑过来猛地在我脚背上踩一下。
在我咝咝的痛呼里,她叉着腰朗声道:“程方硕,我会在B大校门口等你的,一定会!你这辈子也别想把我甩开!”
说完,程皎然转身就跑,看上去斗志昂扬。
我不紧不慢地跟上去,望着程皎然细瘦的背影忍不住低笑,终于感受到一点快乐。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程皎然的胜负欲,也没有比我更期待着,在B大的门口见到耀武扬威的她。
午饭时,宋揽舟迟迟没来常坐的位置。
程皎然皱眉,正准备打电话找人,就见宋揽舟和同学一起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高声争论数学小测的答案,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前面的女生身上。
我顿时感到开心,有些事情,真的比想象中明显。
程皎然收起手机,默不作声地坐下吃饭。
宋揽舟终于舍得过来,顺手敲我的桌面:“程方硕,最后那道题的答案是0吧?”
我和程皎然异口同声:“-1。”
旁边的同学纷纷感慨:“不愧是大小程,绝配啊。”
程皎然埋头吃饭,脆薄的耳郭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色。
宋揽舟眼神一转,趁机道:“既然如此,我以后自己回家,不掺和你们。”
程皎然绷着嗓音:“晚上老老实实地在校门口等我。”
宋揽舟撇嘴:“不。”
而我只能沉默地咬红烧肉。
Chapter 3我们的名字相距不过一厘米
宋揽舟发来短信时,我正在刷题。
为了几天后的竞赛,学校特意将晚自习改为赛前培训,每晚都有固定任务,因此我并不想回复。
可惜短信开头便是程皎然的名字,一下子便将我的思绪从题目里拽回来。
宋揽舟:程皎然为什么不回复我的短信?她还没回家吗?
我猛地想起中午时的对话,飞快地戳着键盘:你真的没和她一起回家?
宋揽舟的回复很是理所当然:我说过不一起走了。
我随手回复一句“知道了”后便不再理他,只顾给程皎然发短信、拨电话,只是都没有得到回复。
理智告诉我,这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程皎然不会为此闹别扭,独自回家更加不成问题,更何况我还有两张试卷没完成,而冲动却让我冲出教室,沿着回家的路飞奔。
程皎然胆子小还路痴,必然不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种蠢事,我一边跑一边飞速地想着,如果她不在这里,那我就——
还没等我想完,刚一转过拐角,就见到了坐在水泥高台上的程皎然。
手机和书包都被丢在身后,她看上去情绪正常,一手一个奶油冰激凌,吃得唇角都糊上厚厚的奶油。
一切都如我所料,但我还是很没出息地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程皎然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茫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心虚地调整着书包背带,等呼吸平复才故作随意道:“晚自习,嗯……太无聊了。”
“哦,”程皎然的反应很冷淡,“只有学霸才敢说这种话。”
或许程皎然不知道,每当她心情不好就会冷嘲热讽,恨不能变成刺猬。
剧烈运动让肾上腺素激增,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放大,在我的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嘴巴再次自行张开:“怎么?就因为宋揽舟不想送你回家了?”
程皎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胡说些——”
巧合总在不被期待的时间发生。
街道尽头传来宋揽舟异常爽朗的笑声,其间隐约夹杂着些许女生清甜的嗓音。
程皎然的表情瞬间冻住,她紧咬下唇,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冰激凌。
像极了当年我告诉她,她不是小人猿时的样子。
而这一次,我终于不再犹豫。
我迈出之前没来得及迈出的最后一步,装作冷静,耳边却只剩心跳轰鸣:“可以轮到我了吗?”
程皎然一愣:“什么意思?”
“原本每天都会陪你回家、吃饭,记得你所有习惯的人,就只有我,程方硕。”
程皎然大概是被吓到了,揪起书包就要跑:“我、我先回家了。”
所以说,程皎然确实是傻的,然而,等待了许久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错身而过的瞬间,我抓住她的手腕:“我很不起眼吗?”
程皎然不安地小幅度挣扎着:“当然不是,你长得帅、学习好,永远都是No.1(第一名)。”
她习惯用拍马屁解决问题,可惜我不配合:“那你为什么看不见我?”
程皎然彻底顿住:“啊?”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连成绩单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之间相距都不超过一厘米,课桌之间的缝隙在五毫米以内,为什么你还是看不见我?”
Chapter 4“程方硕,十八岁啦。”
程皎然被吓到了,具体表现为每天小心翼翼地守好课桌不再越界,下课后比我更快地冲进食堂,并在我打好饭之前离开。
写试卷时,我第一万次斥责自己,为什么不能冷静、循序渐进?!
或许是因为时间永远一往无前,而我也明白,这将是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机会。
回家的路上,我反反复复打了十几遍草稿,终于按下发送键:明天出发去竞赛。
意料之中,我没有得到回复。
不过第二天凌晨我推开房门时,有一个信封落在脚边。里面是一张巴掌大小的卡片,带着程皎然身上常有的苹果淡香。
唇角不受控制地翘起,我抖着手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干巴巴的鼓励:竞赛加油,赢了吃肉。
是随手写的。
那一刻,我说不好我的想法,明明该难过,但程皎然的冷淡又让我松一口气,好像终于可以放下执着多年的东西。
我不是没努力,而是努力过,没结果而已。
直到竞赛正式开场,我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竞赛采用辩论式,每两组队伍在规定时间内互相质疑对方的实验设计中的漏洞,得分高者进入下一轮。因为思路清晰,从备赛时我就被固定在二辩的位置。
我告诫自己要静心比赛,但实际上我只要一闭上眼就忍不住回忆那张卡片,试图从字里行间揣摩程皎然的真实想法,以至于无知无觉地抢了三辩的话,将对手怼到当场哭出来。
哼,如果是程皎然,这会儿一定会更加精神百倍地盯着我的每一个漏洞,才不会没出息地流眼泪。
不过,因为一张卡片就混乱的我,也没资格嫌弃别人。
整个赛期,除了父母的两通慰问电话,我的手机铃声再没有响起。
原来,话痨如程皎然也可以这么久不对我说话。而我也在等待和失望的反复中变得攻击性十足,一路高歌猛进地带队获得了竞赛冠军。
比完最后一场已经是当天下午六点半,返程大巴要第二天才到,因此大家商量着聚餐。
我实在等不下去,硬着头皮向老师请了假,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家。
等我到达小区门口时,已经是深夜。
我自嘲地想,爸妈加班,家里没人,休息一晚再回来有什么不好呢,一定要再多失望一回吗?
谁知,我甫一抬头,就瞧见鬼鬼祟祟地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程皎然,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
许是没想到我会提前回来,程皎然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想要跑又纠结地看着手中的盒子。
我被她狼狈的样子逗笑,哑声问:“你跑什么?”
果然,激将法对程皎然才是最有用的。
“谁跑了,”她立刻停在原地,举起盒子,“程方硕,祝、祝你生日快乐啊。”
门廊昏黄的灯光笼住程皎然,她看上去有点害怕也有点尴尬,却还是故作淡定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感受到无力。哪怕程皎然只是这样看着我,我就无法再开口说“不”。
Chapter 5“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七年三百四十六天。”
我和程皎然久违地并肩坐在台阶上吃蛋糕。
夜里的石阶很凉,我铺了校服才让程皎然坐。
程皎然鼓着脸颊,耳郭泛红:“没想到你还挺温柔的嘛。”
我眉头一挑:“怎么?别人没帮你垫过?”
程皎然转着手中的狗尾巴草,撇撇嘴:“没有。”
坦诚得让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埋头吃蛋糕。
蛋糕显然是程皎然做的,奶油并不均匀,蛋糕坯里还有没搅开的糖块。
程皎然自以为不被察觉地偷看我,灵动狡黠的眼神让我想要逗人。
我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山药泥蛋糕?要夸你想象力丰富吗?”
程皎然脸颊一红,嘴硬:“才不是我做的!是去蛋糕店六十块钱买的!而且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吃山药泥,不然谁会搞这种搭配!”
我笑着扫她一眼:“心虚什么。”
程皎然也难得没有跳脚,抱着背包浅笑,终于放松下来。
我一个愣神,她已经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枕着手臂看星星。
这个小区年代久远,因此没有太多路灯,到了晚上,就是真真正正的漫天星子。
程皎然晃着脚,突然扯我的衣摆:“程方硕,你十八岁了,我们也认识十八年了。”
似乎是这样没错,我们的妈妈是闺密,因此自还是一枚胚胎时,我就需要每天面对那只装了程皎然的肚皮。
只是这个时间并不精确。
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纠正程皎然:“你算错了。”
闻言,程皎然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程方硕,你真是一点也不浪漫。”
我自顾自地说完:“你还差二十天才十八岁,所以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七年三百四十六天。”
这下终于轮到程皎然说不出话,她呆呆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装着比天上更多、更明亮的星星。
就在气氛变得黏稠时,不远处传来宋揽舟嬉笑着打电话的声音。
不用想就知道,电话那端一定是之前那位女生。
程皎然有些失落,没精打采地整理校服下摆。
我在心底轻哼一声,而后捏住程皎然的脸颊唤回她的注意力:“周末跟我去社区劳动。”
程皎然“嘁”了一声:“命令我?!偏不去。”
我耸耸肩:“你的社区劳动分攒够了?”
这是自我们这一届开始执行的新规定,如果没有足够的社区劳动分,将不能正常参与高考。
程皎然哽了一下:“……没有。”
这就是默许了。
我很贴心地照顾了程皎然的面子,选择换一个新的话题:“谢谢蛋糕。”
程皎然摆摆手:“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呀,早知道以前就多敷衍你一下了。”
我笑着点头:“是啊。”
说着,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剥好糖纸塞进程皎然嘴里:“之前,对不起。”
程皎然含着糖的样子有点傻,但她还是尽量扯出一个笑:“那我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只有我们才懂。
Chapter 6“喜欢她就要欺负她这句话,是错的。”
社区劳动的地点在科技馆,负责接待来参观的小学生们。
负责人将那种会左右摇晃的UFO(圆盘飞行器)和航空母舰毛绒发箍递给我们,要求我们戴好。
这是我第一次戴这种东西,只会贴着脸向上撸,不仅弄得头皮痛,还总觉得戴歪了,只好让程皎然帮我调整。
谁知,程皎然一味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唇角旋出一颗酒窝,最开始的尴尬消失殆尽。
我不自在地别开脸,却也跟着程皎然的笑声勾起唇角。
好在程皎然还算是有良心,笑完了便凑过来帮忙。
最近一年,我们的身高差距越来越明显,她踮起脚,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程方硕,如果你有良心就蹲下一点。”
“哦。”我应下,而后弯腰,距离猛地拉近。
我想我已经真正掌握了该如何同程皎然说话而不发生争执,那就是态度要好,要真诚,不要顶嘴。可是按照这个法则行事之后,不知为何,程皎然脸红的时间变多了。
比如现在。
明明我全程按照她的指挥行动,她却视线乱扫,脚步不自觉地后退,
大概是因为刚才蹲累了,我这样想着,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程皎然的睫毛。她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颤抖着,莫名带出一些怯怯。
我按照法则,认真道:“你的睫毛很好看。”
程皎然先是猛地一僵,而后飞快地跳到离我一臂远的位置,挠头道:“谢、谢谢啊,你、你的腿也很长嘛。”
正僵持着,一个小女孩和两个小男孩走到了我和程皎然负责的分区。
走在前面的小女生忙着跟朋友说话,后面的男生一直拽她的马尾辫,直到小女孩哇的一声哭出来。
见状,程皎然连忙跑过去,一边轻声哄着小女孩,一边略带责怪地问小男孩怎么回事。
小男孩不肯说话,一脸的别扭。
我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了,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的一个小男孩。
趁程皎然哄人,我把小男孩拉到对面的角落,悄声问:“不希望她忽略你?”
没想到竟然会被戳破想法,小男孩红着脸点头。
果然。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放进他的掌心,低声将秘籍传授给他:“那就对她好一点,不要骂她、欺负她,要经常夸夸她,不然她会逃跑的。”
男孩子似懂非懂,却明白要把糖送给女孩子。
最终,三人手拉着手离开。
“哎,”目送孩子们走远,程皎然笑嘻嘻地捅我的腰,“没想到你教育小孩子很有一套嘛。”
我想了想,只道:“喜欢她就要欺负她这句话,是错的。”
程皎然不解。
我找出口袋里最后一颗糖递给她。
程皎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才红着脸接过,细长的指尖在我的掌心滑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我攥起手。
Chapter 7“现在才重新想起来,会不会太晚?”
科技馆之后,我和程皎然的关系真正变得缓和,甚至还可以相约晚自习时一起在自习室看书。不过,程皎然脸红得更加频繁了。
程皎然抱着一摞书趴在桌上,不自然地耸肩:“不想再陪宋揽舟了。”
如果是之前的我,这时恐怕又要跟她唇枪舌剑几百回合,战略目标是证明我绝非只能排在宋揽舟之后的第二选择。
而现在的我选择轻笑,将物理笔记扔给程皎然:“恭喜你回头是岸。”
说是要自习,实际上程皎然有很严重的食困症,晚上七点左右会规律性地犯困,这天也不例外。
她握着笔,脑袋左摇右晃,最终还是栽到我的肩膀上。
我屏住呼吸,翻书的动作跟着放轻,但没过多久,程皎然就醒了。
她发蒙地盯着我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我也变得不自在时,她才猛地坐直身体,抱起书换到了更旁边的座位。
我下意识地跟过去。
程皎然一边擦口水,一边含糊地问:“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少见地思维短路:“想跟你讨论题目。”
说完才想起,这话的可信度为零。
程皎然果然撇嘴:“是不是想炫耀?你都保送了!”
我以为程皎然生气了,正绞尽脑汁想要补救,她却笑着捏我的肩膀,看上去很开心:“保送呢!保送!!”
我只好抓住程皎然的手,手指戳到她的鼻尖上:“你听话一点。”
又来了。
就算灯光昏暗,我也看得清程皎然从脸颊到脖子都红得通透。她挣开我的手,恨不得把双眼黏在课本上,也不要再看我。
晚上十点,程皎然终于想回家,她嘟囔着抱怨:“头痛。”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配合着道:“帮你吹吹吗?”
程皎然抬脚便踹上我的膝盖:“变态!”
打闹着走到路灯下,我才发现程皎然脸红得不正常。我赶忙拉住她,一手摸上她的额头。
滚烫。
“笨蛋,”我忍不住责怪,“你在发烧了知不知道?!都快熟了。”
程皎然搓着脸颊,晕乎乎地说:“啊,怪不得。”
然而这时医务室的医生已经下班了,学校附近也没有药店和医院。
正想着,程皎然就打了一个喷嚏。我只好将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身上,背起人就往家跑。
“没事,今天我妈休班,让她帮你打针,别怕。”我实在不擅长安慰别人,说辞连自己都觉得俗套。
程皎然显然已经晕头转向,她迟疑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双手圈紧我的脖子,呼出的热气全钻进我的衣领里。
我没来由地想起小时我们两个人每晚手拉着手回家的样子,程皎然的手也是热乎乎的。
程皎然突然喊我:“程方硕,大程。”她一边喊,一边用力摇晃我的脖子。
“在呢。”我这才回神,立刻应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总喜欢牵着你的手走路?”程皎然没头没尾地问。
这是我从没仔细想过的问题,只是简单地认为她喜欢。
“因为你走路不看路,容易摔跤。”我只好从最现实的角度做出回答。
程皎然却摇摇头:“不是。因为觉得安全,好像只要拉住你的手就不会迷路。”
答案太过出人意料,我的眼眶竟然有些酸涩。
程皎然并不知道这些,自顾自地继续:“我本来忘记了,现在才重新想起来,会不会太晚?”
城市的深夜,路灯都变得昏暗,满天的星子浮现,璀璨到有些不真实。
我望着它们,轻声道:“不会。”
程皎然轰轰烈烈地烧了一周才真正好起来,只好每天准时准点地赖在我的书房里抄课堂笔记。
她很少再提起宋揽舟,倒是经常拉上我畅想大学生活。
“去、去、去,北极也去,南极也去,”我翻着书,随口应下,“但是你确定你去看极光不会被冻到发烧?”
程皎然抬脚踹上我的座椅,抓狂地喊:“你真是——”
“怎么了?”
“太不浪漫了!”
浪漫确实不是我的强项。
时间一晃就到了高考。班主任说我不必再考试,但我还是去了,在程皎然隔壁的考场。
高考结束是一个很重要的时机,而我刚好有些话想要对程皎然说。
可是,当我走出考场时,只见到爸妈,他们说程皎然一早就交了卷,而后赶去斯里兰卡参与当地的海龟保育项目。
Chapter 8“离开你,才发现会想你。”
说好的一起呢?!
我不可置信:“那我呢?!”
我妈倒是笑得很开心:“反正假期之后就会见到的,然然说她会去B大的。”
虽然正常情况下,程皎然的成绩确实足够去B大没错,但这个承诺真的没有安慰到我。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被抛弃的“悲痛”。
从小到大,尽管我和程皎然总是吵吵闹闹,但总归所有的冬夏令营都是一起度过,这还是第一次,她一言不发地扔下我一个人。
一怒之下,我也报了去A国的游学项目。
可惜刚走到机场我就后悔了,踏入华盛顿大学的校门时,后悔达到了顶峰。
无论是夜间的时代广场,还是小丑杂耍,我都想和程皎然一起看,没了她的笑声,再漂亮的景色都仿佛缺了一块。
好在程皎然很快就给我发了微信,一连几十张风景照。
我越看越生气,质问她:“我难道想看风景图吗?!网上那么多,我不会自己搜?!”
这些话听起来太不大气,可是程皎然已经拨了视频电话过来,而我的大拇指很不听话地在提示音响起的第一秒就点了接通。
真是……把迫不及待演绎得淋漓尽致。
视频里的程皎然正在海边,她笑眯眯地将手中的海龟举到镜头前给我看,海浪拍打岸边的响声像是我胸膛里渐渐乱了节奏的心跳。
“你怎么晒成黑蛋了。”我没话找话。
程皎然把海龟放回篮子里才看向镜头,海风把她的长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也没能挡住她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睛。
她傻兮兮地笑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道:“程方硕,我最近才发现,我很想你。”
我太过专注于程皎然的笑脸,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说人话。”
画面显示我绷着脸,看上去很镇定、很冷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举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我说,真正分开过一次我才明白,原来我会这么想你呀。”程皎然永远都比我坦然。
“那你还不快回来?!”
程皎然口中的很快回家,竟然是开学前一天傍晚,连去大学的飞机票都要我下单的。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箱跑到程皎然家门口堵人。
程皎然仔细打扮过,脸颊红润,唇角带笑,看上去像颗柔软的棉花糖。
我别扭地绷紧表情道:“还有三分钟。”
说完,我习惯性地冲程皎然伸出手。
真是没出息。
程皎然眼睛一弯,刚要握上来,我轻哼一声,收手、提行李箱、转身就走。
“变态,”程皎然在身后跺着脚骂人,“早知道就不想你了!”
这怎么能行?!
在我的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双腿已经自觉自发地走回程皎然面前,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到大号行李箱上坐好,而后拖着两个行李箱向小区门口走去。
程皎然瘦了很多,都没给行李箱添多少重量,细长的小腿多了许多细小的划伤。
我并不是真的生气程皎然独自去当义工,也不怪她很久才回,毕竟这么多年,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我只是心疼她在海边暴晒又受伤。
“这些伤很快就会好的,”像是明白我在想些什么,程皎然握住我的手腕摇晃,“别生气啦。
“下次一起。”也并非不在意被丢下……
程皎然笑得很开心:“这次真的约好啦,以后去哪里都一起。”
我用力揉乱她的刘海:“那,恭喜你真的回头是岸。”
程皎然眯起眼睛,笑声清朗:“岸边有你啊。”
十八岁,有程皎然的十八岁,连风都是甜的,而我也越来越期待有她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