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的重量
记得那时候是2019年的夏天,这个星球上99%的人还不知道新型冠状病毒是什么东西,大街上极少有人带口罩,那时候我在北京的一家旅游集团工
记得那时候是2019年的夏天,这个星球上99%的人还不知道新型冠状病毒是什么东西,大街上极少有人带口罩,那时候我在北京的一家旅游集团工作,负责来京客人的接待工作,客人们往往选择乘坐相对廉价晚间航班,所以我每天下班回到住所,大概要在凌晨3点以后了。
住处楼下有一家清真餐厅,凌晨四点才打烊,所以它往往成为我吃“晚餐”的去处。我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那年夏天某天凌晨三点后,这个清真餐厅里。
那天下班后,我去楼下的清真餐厅点了一碗牛肉拉面。这碗面25元一碗,是高配版,比标配版多几片牛肉,肉片也更厚些。标配版的牛肉拉面里的牛肉,薄得像一片纸,用筷子挑起来还能在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状态,如果不是颜色深了些,真能和碗里其他的白萝卜片浑然一体。
点好面后,我就坐在座位上等着。这家餐厅是厨师把食物放在取餐口,按铃让顾客自己去拿。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位男人身材中等,身材胖胖的,脸也胖胖的但是没有什么特征,肉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头发很油,三七分,穿着一双脚趾上方起了深深褶皱的皮鞋,腰间皮带的金属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上面可能印着花花公子或者七匹狼的logo,他仿佛来自过去200年的任何时代。
男人去收银台点了些什么,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桌子上,与我相对着,但是他并未看我,只是地头盯着手机看,他的体态看得出有些疲惫,但是表情放松从容,脸上常常浮现出几分慈祥。我开始对他的身份展开了联想,他可能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一位孝顺的儿子,或者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白天为生计奔波,直到凌晨才有功夫歇息下来,点上一碗面,和远在家乡妻子打视频电话,看一看孩子熟睡中的小脸蛋,问一问爸妈的身体,感受此刻专属自己的温馨,他身上可能背负着房贷和车贷,背负着父母的医药费,背负着前几年做小生意欠下的债,背负着小家庭的生活费,背负着孩子的学费和课本费,但是在慈祥的笑里,一切沉重的负担都化作甜蜜的棉花糖,把他温柔地包裹其中。
“叮!”取餐口的厨师打破了我的联想。男人起身去取餐口端回了一碗面,将它安放在自己面前,把一双筷子插进面条的纹理里,继续看着手机。
我也去取餐口端我的面,走到取餐口,发现仅剩的面是标配版的,我意识到可能是男人端错了面。我端着标配版的面,走向男人所在的桌子,和他说清了情况,他满脸歉意,把他面前的面端到我面前,跟我说,不好意思,这碗面我还没有动。
和男人交换了面,我回到自己的位置。男人继续在看手机,他夹起那俩片薄如蝉翼的牛肉,放进嘴里咀嚼着,又挑起一缕乳白色的面条吸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他脸上略显沧桑的肉也随着他的咀嚼微微颤动着。
我看着吃面的男人,心中泛起一阵阵悲伤。张爱玲说过一句话,我年少时觉得矫情,也没有仔细铭记,只记得大概意思,就是一个中年男人每天醒来,身边都是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能依靠的人。我在那一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沉重。我似乎有种被宿命笼罩的哀痛,坐在对面的可能是20年后的我,不同年纪的同一个人在同一个次元相遇了!
我望着面前碗里的几片牛肉,情绪压抑到极点,像被乌云覆盖的草原,处于一种令人慌乱的混沌中,找不到出口方向,也寻不到解脱的救赎法门。我开始重新思考了爱情,爱情如此诱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在得到它后,必然想把爱情进展到婚姻,但是婚姻又为男人的自由上了枷锁。我暗自想着,一位男人不结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结婚也要晚一些,伴侣也一定是能够互相依靠的,而不是只会躲在我身后让我遮风挡雨的弱者。孩子一定是不能生的,生命本就不易,何必负重前行。
这真是一碗五味杂陈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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