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后,我去陕鼓烧锅炉的理想终于没有实现
我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子弟,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临潼。儿时常听村里长者说:“最幸福的生活方式就是脱离‘农业户口’,成为‘国家人’,吃国家饭,退休有工资,一辈子不靠天吃饭。”虽然我当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话,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我小时候的理想。
人们知道临潼,大多是因为那里挖出了世界第八大奇迹秦兵马俑。慕名来参观兵马俑的人成千上万,但很少有人知道距离兵马俑仅仅不足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陕鼓厂”的企业。
这是一个很多临潼人曾经做梦也想进去的好单位,在其建厂数年后,兵马俑才被挖出来。
陕鼓集团总部目前位于西安高新区,但那里并不是它最早的厂址,它最早的厂址是在临潼代王镇。
其实在代王镇之前,陕鼓厂本来是要选址我们村的。
虽说现在兵马俑景区四通八达,但那时候,临潼的交通并不发达,主要依赖陇海铁路线,后来才出现了108国道。但我们村位置很好——距陇海线8公里左右的清水沟,距新丰火车站10公里、渭南火车站20公里。
铁路、公路是早期工业发展的先决条件,我们村的交通在那个年代还是比较便利的,再加上国家早期重工业的保密措施,清水沟的地理位置很合适,只需要打通清水沟至戏河桥不足4公里的泥路,就可以直达108国道,东可去新丰,西可去渭南,还有两座火车站,当年考察的专家眼光很独到。
▲陕鼓代王园区 图片来自网络
至于为什么最终选址在代王镇,村里的长者给出的说法是:陕鼓没能落地,主要还是附近几个村为了各自的利益,对建厂后的本村人员就业、拆迁补偿没有达成协议,最终不同意建厂,时间长了,人家等不及,最后就黄了。
这个说法实在是让我觉得难过,一个大型企业,不仅可以提供很多的工作岗位,更能带动当地的经济的发展,清水沟周边的村落至今依然很贫穷,代王镇随着陕鼓的落地崛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说陕鼓建厂在代王镇,但在上世纪的70年代初,我们村还是有人通过一些关系进去工作了。
这个人属于我的爷爷辈,也是我家的邻居。没上学前,看见他回家,我就知道会有高级的奶糖吃,农村人没见过世面,包括村支书,也是对他特别的尊敬。
他退休后,根据陕鼓厂当时的“接班制度”,他的三儿子接班了。他的这个儿子比我大十五岁,很健谈,我称他为工人叔,他经常回来给我们讲他在陕鼓的工作,就是给陕鼓烧锅炉,上班拉个架子车,铲煤,烧煤,只要锅炉不灭火就行。活不重,但是挣钱多,包吃住。
因为他的影响,我当时的理想就是做一名陕鼓“烧锅炉工人”。直到我上高中,才知道他仅仅是陕鼓食堂的烧水工人,只是他有正式编制。
▲图片来自网络
上世纪90年代末,亚洲金融风暴影响深远,国有企业开始改制,成千上万的工人下岗,工人的安置问题成为当时社会的首要任务,刘欢那首著名的《从头再来》唱红了大江南北,陕鼓的工人当然也在其中。工人叔就下岗回家了,但是企业还是会每月给他发一些生活费,虽然不多,但在代王镇足以养家糊口。
经过艰难的国企改组,陕鼓缓了过来,成立了西安陕鼓动力股份有限公司,总部迁往西安,主体生产车间留在代王镇。改制后,企业发展迅猛,订单逐年增长,据说2005年签的订单够陕鼓生产车间连轴转生产两年。陕鼓厂又召回了很多下岗职工,工人叔也回去复工了,烧的还是锅炉,不到两年买了陕鼓的家属房,在我们村轰动一时。
那几年,陕鼓集资建房,一部分在代王街道,一部分在临潼体育场,还有一部分在西安,职工只需要拿出很少的钱,就可以买到一套房子,这是早期国有企业的最大的隐性福利。
每到过年,鞭炮厂开着卡车去给陕鼓厂送货,鞭炮燃放后,垃圾一般都要运好几卡车。在那个时候的西安,不管是企业还是个体户,过年鞭炮的燃放数量直接代表家底的深厚。
2004-2007年是陕鼓最辉煌的那几年,我也在那个时候考上了大学,遗憾的是没有考上西安交大。
陕鼓对于高校毕业生的录取,是随着自身的发展水涨船高的。非子弟的本科生,他们只认交大的风机相关专业,本地人称为交大锅炉专业。其余学校很少考虑,除非你读到研究生。这个硬性条件,让我很失落,甚至对我是一种打击,感觉我的学校与专业给陕鼓烧锅炉都不配。
▲图片来自网络
2008年美国爆发了金融危机,影响了整个全球的经济。当时马上大三的我,出于对学校和专业的不自信,也或许是陕鼓情结,开始准备考研,毕竟我只有考上研究生才有可能进入陕鼓工作。
没想到,开学前,我在代王夜市偶遇工人叔。他令人意外地做起了夜市生意,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没敢去打招呼。
后来听我爸说,陕鼓开始走下坡路了,金融危机造成了陕鼓海外订单大面积毁约,购方无力付清后续货款,即使有国际法庭追货款,要回来的钱,也是杯水车薪,资金链断了,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我顿时明白为什么工人叔会出现在夜市的摊位上,因为他也要生存。
好在陕鼓前几年积攒的底子比较厚,还不至于立刻死亡,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但是国家近年来的去产能政策,又给这个企业雪上加霜,陕鼓生产的风机、压缩机很大部分是供应给煤矿、石油、化工企业的。海外订单大幅减小,国内的刚需在政策的干预下,也已经达到瓶颈,发展之路更加艰难。
大学毕业后,我最终还是没有去陕鼓,而是去了外地。然而我的陕鼓情结依然存在。
2018年过年期间我特意开车绕至陕鼓代王生活区,看到门口拉着一条横幅“热烈庆贺陕鼓集团2018年订单已签订总额达120亿”。很遗憾,我没有用手机拍下这个画面,所以数字上可能有些出入。让我欣慰的是,如此高调的宣传,想必陕鼓已经逐渐走出困境。
这个风雨飘摇近50年的企业,我衷心的祝福它,明天会更好。
作者:大涛
贞观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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